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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艳色被衾(第1页)

夜色渐浓,几个畏畏缩缩的身影进来,将地上的尸体收拾干净,又走了出去,只留下床上的女尸。陈小白仍僵直跪在地面。时间太久了,他甚至都怀疑自己。真的有人盯着他吗?或许是只小野猫,不小心走错了地儿了呢?他故意扭扭头,被窥视的感觉猛地放大,就像沉寂的湖面突然剧烈冒泡。他不敢动了,就这样像一个木雕,跪在地面,眼眸轻阖。他穿越来的时候,这具身体六岁。是什么时候发现这身体的奇怪的呢?七岁那年和巷子里几个伙伴一起捉迷藏,捉迷藏分鬼和人,游戏开始,人可以躲到这条街的任何地方,而鬼要在二十息世间后才能开始找人,找到,就算这个人已经被鬼杀了。而他陈小白,恰是鬼。几个孩子嬉嬉闹闹,他蒙上眼,数着时间,周围很热闹,打铁的声音,小孩儿说悄悄话的声音,妇人笑骂的声音,都在他的耳里。他勾着嘴角,知道今天又是鬼赢了。突然,奇怪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膜。有液体在汩汩流动。还有残忍的说话声。“你不该泄露大人行踪的,兄弟,下辈子再见了!”是刀子割破血肉,鲜血汩汩流动的声音。隔了一条街,他听到了凶神恶煞,杀人的声音。他小脸煞白,顾不得躲藏的小伙伴,一溜烟跑回了家。于是,陈小白这只鬼,没去找任何一个人。几个伙伴有的躲在打铁匠铺子里,有的躲在摊贩木板底,激动紧张等着被鬼抓,就这样硬生生躲到了月上柳梢。打铁匠关了门,摊贩收了摊,几家父母匆匆忙忙找来。陈小白太恐慌了。这个世界,和他以前的世界不一样的。人可以随便杀人。要是他的能力暴露出来,会不会被当做妖怪烧死。再后来,除了耳朵,他还发现自己的眼、鼻、感、触,五感远超他人。他可以看到常人难以看到的细微动作,一只细小的蝇虫,一抹细微的刀伤。他可以闻到别人很难闻出的味道,一道酒茶的飘香,一点朱红的脂香……可惜了。这些东西并不会改变什么。他仍是奴籍,母亲仍然病重。他还是一个穷鬼。可怜,可叹,万般皆下品,唯有钱最高。“邦——邦邦邦——”“丑时已到,丑时已到——”更夫洪亮的声音在暗夜显得清晰无比。声音由远而近,又向远方荡去。陈小白扭过头,感受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窥视感渐渐消失。他又麻木地等待了一刻钟,彻底没了那让人如坐针毡的窥视感,终于如释重负地站起身,长吁一声,吐出一口浊气。而后熟练地走近床榻,抚平百香狰狞的双眼,接着折叠、翻转、滚动,像是裹卷饼一样,动作一气呵成。“命薄如纸,终究是抵不过命。”他叹了声气。半僵的百香与鲜红的被衾混杂为一体,被陈小白抗在肩上,带出房门。然而,令陈小白完全没料到的是,转身瞬间,被衾中的那双眼睛猛然睁开,血泪滴滴落下,带着无尽的怨毒和不甘,都融入夜色中。……今日上半夜是张大壮当值,更夫这差事虽说俸禄低,但胜在长久,足以全家温饱。冬夜萧瑟,从城头出发一路叫唤,到了城门,按理来说,这个时候,没什么人会在外面逗留,但他竟真切地看到一个人影。这人穿着一袭宽袍长袖,其上绣有精美的云纹和凤凰图案,仿佛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光。衣襟上有一排银质钮扣,闪烁着微弱的月光。而这人,飘飘乎如鬼仙般,在冬夜间若隐若现。他手持火把,凝视着天空中的斗柄星。眼神专注而沉静,仿佛在等待着什么。今日喝了些小酒,是自家婆娘酿的杂粮酒。酒壮怂人胆,张大壮硬着头皮大喝一句:“谁?!站那儿干什么?!!”像是想恐吓对方,又像是为自己壮胆。话说到此,张大壮气势汹汹地走上前。无人回应凉风拂过,张大壮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,再睁眼,城门下空空如也,没有人影,眼前只有一个空洞漆黑的城门,上面大大的凉州城三字让他的心寒了又寒。他娘的,真遇到脏东西了。还有这脑袋有包的官家,州府大人最近竟取消了夜晚站岗的差事,一众官差落的清净。倒是苦了像张大壮这般夜间差事的人了。世道本来就不太平,官家还取消凉州夜戍守的差事。难不成,是有什么东西靠卫兵都难以解决?想是这么想,他却也不敢说出口今晚这事儿属实诡异。张大壮的心脏急促跳动,与当年娶媳妇儿的紧张有过之而无不及。区别是,媳妇儿现在还能水灵灵地拿着扫帚打他。他声音颤了又颤,哆哆嗦嗦地一路敲着更飞速跑回了家。“邦邦邦——邦邦邦邦邦————”沿街的人家不约而同地听到了急促的打更声,刺耳沉闷。一对成亲不久的小夫妻刚准备为大晋未来繁衍最新的花朵,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鼓锣声打断。“哪个天杀的,老子明天就给他宅子浇上金汁!”女人回了句。“我记得好像是城西张大壮家。”精瘦的男子顿了顿,外厉内茬嚷嚷。“为夫明日就去那莽夫家门口。”带着几分风韵的少妇不由得打趣,眉目含情。“好了,当家的,你还没人家胳膊粗,歇了吧。”“甚么话?!为夫定然有另一个地方比那老匹夫粗!”少妇沉默:“……”屋内传出哗啦哗啦的流水声,没过多久,浇灌在盛开的花蕊里。还有一声欲求不满的叹息,“唉。当家的,你说你…”……城门上,人影再次显现,这次,他直勾勾地望着凉州城南边,缓缓开口,“凉州,要刮一场妖风了。”转而,语气猥琐:“唉,要趁早把所有花楼逛完啊,不然浪费了……”在潇湘楼呆了八年,陈小白从未见到过这座花楼真正的主子,只有几个满脸横肉的管事,管着成群的妓子和他们这群下等的奴役。做错就打,说错就骂,看错就死。这不,丢个尸还偶遇到自己无恶不作、飞扬跋扈、丧尽天良的上司。此刻,陈小白正弯着身子对着管自己的管事樊武谄媚“大管事,小白今日可算是沾您的光了,贵客看我在您手下做事,对我手下留情嘿。”樊武得意一笑,“那是,也不看我樊武是谁,那可是跟着楼主打下僵…潇湘楼的元老。”樊武顿了顿,眼中带了些许不自然。陈小白耳力自是极好,疆,哪个疆?难不成这幕后的楼主还是个大将军?陈小白试探询问,“也不知道我们这些下等奴什么时候能窥见楼主的过人之姿?好沾些荣光。”樊武收敛笑意,扫了陈小白一眼,随即轻蔑一笑,“凭你?一个下贱的娼妓之子?嗤!好了,去埋你的尸吧!对了,今日可没驴车给你,哼——”言罢,像嫌陈小白晦气似的。樊武转头便走,留下一脸赔笑的陈小白,以及他身后,鲜艳诡异的艳色被衾。陈小白倒也不恼怒,人说的是事实,他的确是娼妓之子。说起他的身世,那倒也巧了。竟真和话本上写的一般无二。左右不过是一个动了真情的妓子,散尽家财只为了供情郎读书;再者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,靠着妓子的钱入仕,最后杳无音信。前些年,他花重金打探,倒是得了一个消息,有个无名的小官,胆大妄为,言语不敬,竟冒犯少年天子,不日便被凌迟折磨致死。听到这消息时,“呵~”陈小白看了眼自家卧病在床,咳嗽不断的老母亲,心领神会一笑付之。十有九人堪白眼,百无一用是书生。“啪——”身后被衾的一角突然耷拉垂落。陈小白收起回忆,不敢耽搁,又将被衾与女尸放下,细致地包裹好,随即踏出花满楼。没驴车,那咋整,还不是只有人力动手。夜色下陈小白并未注意,一只细小青白的脚踝从被衾里慢慢滑落,脚指甲泛着骇人的青黑色,如同猛兽。他渐渐踏着残雪向郊外的乱坟岗远去。官家明令禁止:寻常百姓,夜晚不得擅自出城。查出来他也得死,不查出来,他就要被楼里跋扈的管事弄死。都是死,死之前拿着赏钱做个贪财鬼也好,至少免除了凡尘的困扰。谁道人心如妖魔?乌云渐渐笼罩,望舒不再,白榆已逝,树木枝叶摇曳不定,在寒风中发出呜咽之声。正值嘉平之际,寒风刺骨,仿佛能冻透人的骨髓。【嘉平:冬季别称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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